(文/宁英杰)前些日子,在网络上看到当代笛箫制作的视频,不仅感叹之余还是有些思考与大家分享。
这还是二、三十年前出现新发明,那是通过做仿古红木家具后的技术契机,笛箫制作也涌现出特制火炉烘烤速干的机械制作方式。这也是为了当时发展文化产业促进市场循环,发展大批量生产的经济攀升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如此短平快发展是当时社会环境做造成的不得已而为之,因古法制作的笛箫不仅很费功夫,而且也不能满足大众们的批量需求,要按规矩制作笛箫至少八到十年的周期。
看着红彤彤的大烤炉恰似太上老君炼丹炉,如同变戏法儿似的把竹子迅速干燥定型。在自然环境中要是达到这个样子,最少也需要三、四年的阴干,才能达到制作笛箫的标准材料。须知道古法制作笛箫的竹材,一定要生长四、五年的好材质竹子才能砍伐。即便是如此周期的竹料也要经过严格筛选,不是千里挑一也要百里挑一,才能放置合适的地方阴干三冬两夏,而后再小心烤直修整后打线定点儿用火筷子烫孔。
由此可见笛箫最基本的制作周期,最低的标准也要八到十年,好品相的还会时间更长些。经过烘烤的速成法只是把三、四年的竹材稍许放置年余,就用那神奇的烤炉快速烤干定型后出炉,当即烫孔或用机器流水线打孔按流程再经人工调音制作。看着速成笛箫的外貌装饰倒是很体面,经过刻字刷漆等外包装也可以成为礼品馈赠。但相比之下的制作周期虽然减少了一半,但从音色质量水平上却是差之千里。正所谓是中看不中用,真好似吹火筒改成烟袋杆啦!
二十多年来大家都是喜欢常用八孔箫,视频上就是此种箫风行后的批量产品。此种箫比古法的传统六孔箫虽能多两个半音,或许是在演奏乐音方面减轻些技巧,用以表现当代创新曲目倒是也很方便,可是音色与音质以及演奏气息和指法上却简化不少。
其实,即便是古法的传统六孔箫也有两种,都是上手正面两个孔,背面大指一个孔,下手三个孔。其一是熟悉的十二律七声音阶,另一种是便是更古老平均孔律制的六孔箫,由下至上第三孔及背面孔都会比十二律略低些,此乃我国古代使用时间最悠久的箫。根据民族音乐研究家陈正生先生考据,此种音律最迟也是从汉魏时期开始出现,并一直流传至今。在当代福建的泉州南音、潮州音乐中,还有业余曲友们的昆曲社中,以及二人台、秦腔等民乐戏曲里亦能保留此法,都是依主奏笛箫定律演奏的规矩延续着。据专家考证,以笛管为准绳也是我国几千年来的主流定律方式。还有一种以弦定律的方式,三分损益法便是以不同弦长上的泛音点计算而来。五度相生律则是以管乐器的泛音列计算得出的。
已故上海艺术研究院律学家、音乐学专家陈正生先生复制平均孔律汉代竖笛
而今,各种速成法制作的笛箫耐用度不太好,这与古法制作方式的笛箫相差甚远不无关系。短期内使竹材迅速烤干定型,岂不知对竹材的质感伤害很大,这不只是出品后难以适应自然气候容易开裂,也导致音质与音色方面没有自然质感的松散。为了制作周期缩短而压缩成本取巧而发展市场,使这些笛箫产品成为表面靓丽,却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结果价格却越来越向日本的尺八靠拢,形成暴利的商业行为已经成为现实。殊不知当代日本制作师的制作仍保留古法:尺八的竹材要求极为苛刻,竹材的基本生长周期大多是超过十年,都是在阴干三四年后往内膛中填土,经过各种工作流程后再上大漆数十遍,这样的制作周期要十五或是长达二十年。由此看来其制作成本是多么高规格,与烘烤机制打孔流水线的笛箫不可同日而语。
“十二平均律”的民族乐器定制,可追溯到一百年前的“大同乐会”时期,那是大同乐会主任郑觐文先生为促进民族音乐改良,为了中国的民乐走向世界,以“研究中西音乐归于大同”为宗旨而研发。他们不仅复制了一百多种古乐器,还在古乐器基础上改良不少民族乐器,同时也将“大同乐会”的使用乐器制作标准按十二律吕调整,这与世界主流的十二平均律误差小到人耳可以忽略。可惜后来因上海政局动荡,“大同乐会”被迫解散,后来部分“大同乐会”成员避难到重庆的青木关,还有一部分成员颠沛辗转到台湾省。但是,经过这些人们的薪火相传后,对我国现代民族管弦乐形成的影响极为深远。
此种民族音乐改良思想受“五四”时代影响,在有深厚的演奏、理论、文化积淀下,对民族音乐文化传承发展,以其极大的耐心、责任心无私的奉献。郑觐文先生对近代民族音乐发展起到奠基作用,以十二律吕为标准的民族音乐定调,曾在“大同乐会”实践后发扬光大。后来在民族音乐界逐渐形成主流,已经成为默认的定音惯性,如今使用着百年前所定之音律,而鲜少有人注意到十二律仅是为方便与西乐合奏而调整,现如今却已成了民族音乐演奏的金科玉律。
从机械速成制作笛箫的蔚然成风,到我们不自信地放弃多种演奏技巧,从律制定调上全盘西化倒向所谓“创新派”,也是时代所造成必然的文化现象。好似简化字盛行而繁体字已经永远消失一般,但古典文学依然靠繁体字支撑着国史,识繁用简也同样是必须遵循的文化现实。以至于很多人对民乐合奏形成了刻板概念印象——尖、扁、杂、吵、闹!还认为我们民乐与西方交响乐无法相比,既土且俗则是坐标式的艺术理念。将美玉与以钻石的标准来衡量其中的价值观,如此再美的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宝玉也如粪土。新派竹笛创始人刘森先生曾有幸聆听过曾侯乙编钟原件声音,被那神秘清亮悠远的青铜钟声深深震撼。在第一次听到潮州音乐中低沉神秘的深钵后,也会同样被深深吸引,促使他几十年如一日的追随潮州古乐。
现在的全国各个音乐院校,甚至综合类大学培育出的音乐人才层出不穷,而就业形势却日趋严峻,演奏者的公共技术也是大部分职业演奏者都已掌握,如何在竞争如此激烈的市场中脱颖而出,这才是从业者们寤寐求之的现实问题。孔子曰:“游于艺”,海纳百川故能成其大,将眼光望向更广阔的世界,便会发现演奏的舞台却很有限,市场更需要是个性化绚丽的演奏和制作方式。很多演奏者不得不随身携带调音工具在实践中摸索,其中失败案例的不协调因素也会出现不少,这就需要有更多具有扎实演奏基础的演奏者,要对制作行业有更多的实践经验和阅历,若是能够演制合一,也不失为是一条更多彩的新路。各种行业没有高低贵贱,大国工匠也会赢得大家的尊重。
在云南省音乐家协会葫芦丝巴乌委员会成立大会上,云南音协的陈勇老师提出:没有“乐器制作”就没有“器乐演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相信有识之士们定会按古法精致恢复笛箫,也会有很多演奏艺术家们遵循古律用娴熟技法吹奏。我国的古律制也是中华音乐文脉的根基,唤醒大家以“识繁用简”的思路理解古法律制演奏,理解中国民乐并非是简单民间俗乐,各种古制规矩在学院派圈子中不能不知道,更不能为了方便简单而改雅为俗去演奏那些食古不化的满溢滥调!
癸卯岁末笔者陪同恩师辛正奎先生在雨辰乐器厂与多年致力于古乐器复制的刘震先生合影留念
宁英杰2024年1月初稿
2024年2月3日第二次修改
2024年2月4日第三次修改